第三百五十七章 嚇跑鬥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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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來容市的一個月後,童希收到了來自本和設計公司的offer。
第一件事,她就給了在上班的舍友羅莉莉發了條微信。
[莉莉,你今晚要加班嗎?]
羅莉莉秒回:[最近不忙,應該不加班,咋啦?]
童希:[今晚想不想吃大餐?]
羅莉莉:[!]
羅莉莉:[什麼好日子!]
童希頓覺口渴,踩著拖鞋走到客廳去開冰箱找吃的,翻出了冰凍層的冰激淩,是上回去采購買的,五月,蓉市已入夏,悶熱如同蒸籠。
她著一件白色蕾絲吊帶裙,後背微微鼓起的蝴蝶骨,平添了一絲清瘦。
她邊翻找口味,邊發了條語音過去:“我拿到本和的offer了。”
嗓音淡淡,柔柔慢慢的,像是在說一件尋常的事,但童希知道,拿到本和offer並非易事。本和作為新一線城市容市數一數二的新銳設計公司,眾多設計師擠破腦袋想進,為了能接觸頂尖項目。她投簡曆時,並不抱有很高希望地投了排名前五的設計公司,冇想到本和通知她入了作品的海選,麵試後一個星期後,她就收到了這個驚喜。
童希是應屆生,同時而非室內設計科班專業,能進入這家公司,已經是很高的起點了。
羅莉莉:[童姐,你這嗓音要迷死個人啊]
童希忍俊不禁,舔舐著冰激淩,單手打字,[很好聽?]
羅莉莉:[嗯,我是男的會愛上你的]
童希習慣了羅莉莉浮誇的表達方式,問:[晚上怎麼說]
羅莉莉:[我男朋友今天下午高鐵來找我]
童希發了個滾蛋的表情包:[遵命,不當電燈泡了]
羅莉莉:[童姐,你介意和我男朋友,咱仨一起吃嗎?]
童希:[主要是你,我倒冇什麼]
羅莉莉:[那好,我們明天吃公寓附近新開的那傢俬房菜?老林說要想吃我們這邊特色菜]
童希:[好呀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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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剛暗,童希套了件無袖白色短衫,茶色長裙,踩著一雙黑色人字拖出門倒垃圾,趁著晚風,她踱步至公寓附近的商圈。
這一帶是青年公寓群,周邊商圈配套齊全,這裡靠近地鐵口,迎來下班潮,路上人很多。童希進了私房菜館,提錢占了位,拍了菜單發去給羅莉莉。
羅莉莉發了一張在地鐵的圖片,[童姐,我剛接到老林,在路上了,十分鐘到]
童希喝了口清茶,敲字發去:[冇事,彆急,看看要吃什麼,我先點]
羅莉莉:[老林不吃香菜,我們冇有忌口]
童希:[好,那我看著點]
童希點了羅莉莉最愛的糖醋排骨、酸菜魚,又點了幾道特色菜,遠遠超過了三人的食量。
上了第一道菜,羅莉莉攜男友林涵匆匆趕來。羅莉莉一身白領套裝,挎著一個小包,旁邊的林涵著一件寬大短袖和牛仔褲,戴了黑框眼鏡,長了幾顆青春痘在額頭上,揹著雙肩包,一副學生的模樣。
童希記得,羅莉莉這男友還在讀研。
林涵見了童希,愣了兩秒,似乎是呆了。
“叫童姐啊。”旁邊羅莉莉拉了拉林涵,暗示道。
“童姐好。”他朝她禮貌地點了點頭。
童希托腮,柔和地笑了笑。
羅莉莉指了指林涵,和童希介紹道:“林涵,我男友。”
“你剛愣什麼?”她拉著林涵入座,羅莉莉坐在童希的對麵,林涵在外頭。
“不是,我以為,童......姐長的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。”林涵放下包,冇敢再直視對麵,低頭看桌麵,手放在大腿上有點侷促的模樣。
“怎麼不一樣了?”
“就是......”林涵喝了口茶,躲閃地飛快地瞄了眼對麵的童希,位置臨窗,頭頂氛圍燈柔和朦朧的光籠罩在她身上,長髮用鯊魚夾鬆鬆地挽在後頭,純素的臉,淡卻不寡淡,微肉的臉線條是柔的,幼係長相,一看就很小。
“你一直喊她童姐嘛,我還以為是那種大你好幾歲,成熟姐姐。”
“噗——”羅莉莉喝了口茶差點吐出來,童希給她遞了一張紙。
童希笑,“我其實就比莉莉大一屆。”
“哦,對了,那老林,你和童姐一年。”羅莉莉意識道。
林涵見過很多女孩,但不知為何,他麵對童希那雙眼眸望來的時候,臉色微紅,不忍直視。
她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氣質。第一眼見冇什麼,再第二眼望去,就能細品出點氣質來了。
也許是因為那雙微微上揚的細長眼,銳利的內眼角帶了點兒攻擊性,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兒高冷感。但她整個人神色是柔和的,托著腮幫子淡笑看著他們打情罵俏,有種淡淡的慵懶。
陸續有幾道菜上了,童希張羅道:“趁熱快吃。”
“哇,童姐,你點的怎麼這麼合我胃口?”羅莉莉星星眼看她。
“合胃口就多吃點。”童希笑道,加了口菜。
“好滴。”羅莉莉也給林涵碗裡夾肉,“你多吃點,最近看你忙得都瘦了。”
林涵夾了那塊肉放嘴裡了,“能不嘛,開了個新課題,幫導師整理材料呢。”
“他怎麼就會使喚你啊。”羅莉莉腮幫子鼓鼓地,眉頭微皺。
“你不懂啦,和導師走得近,以後彆說還能留本校讀博。”
......
這對小情侶就在那邊一邊吃一邊聊。
童希冇打擾他們,自己在一旁安靜地吃飯。
後續還有幾個菜在上,他們在騰空位,羅莉莉歎道:“童姐,你點這麼多菜啊,這哪吃得完。”
“多點你們就多吃,林涵不是也冇吃過這邊的菜嗎,我看都是特色,都各點了點兒。”
羅莉莉一臉備受感動的表情,“感動死了。”
“吃啊。”
“好吃嗎?”羅莉莉扭頭問旁邊的林涵。
林涵正吃著飯,點了點頭,“好吃。”
“這糖醋排骨,我覺得冇童姐做得好吃,你下回有機會吃她做的,比這飯店的好多了。”羅莉莉道。
童希淡笑:“哪有你說的這麼好。”
“誒,光顧著吃了,忘了正事。”羅莉莉拍了拍腦袋道,“祝賀童姐喜提和本的offer!”
童希輕笑,也不糾正,舉杯,輕碰。
“謝謝。”她聽到自己輕聲道了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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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公寓。
童希坐在窗邊,她喜歡這房間的一點,就是它有個巨大的飄窗。華燈初上,新一線的夜景湧動著繁華、熱鬨,光海的背後,是一片巨大的、無聲的寂寥。
感知,然後一點點地被它吞噬。童希有時就這麼坐著放空,純粹地感知這種巨大的、寧靜的靜謐。
一陣鈴聲把她拉回了現實,她瞥了眼螢幕,是陳豔娜。
她接了電話。
“喂,媽。”
話筒那邊,女人的聲音帶了點兒哭腔,有點兒沙啞,半天兒也冇說話。
路邊嘈雜的車流聲、人聲隱約傳來,童希皺了皺眉,“你這個點還在外頭?”
“我冇回家。”
童希靜了兩秒,問:“和峰叔吵架了?”
“彆提他了。”陳豔娜道,“我和你說,這次我和他真離定婚了。”
“你多久冇回去了?”
“兩天吧。”
“那你住哪?”
“酒店。”
“把定位發我看看。”
掛了電話,過了一會兒,陳豔娜發來一個地點。顯示在薇也納酒店。
這酒店,是尾鎮上算是數一數二的好酒店了,每晚標準間四百,一般都是遊客過來住的。
童希歎了口氣,彷彿一隻輕盈飛起的氣球,被人掐住了尾巴,硬生地扯了下來。
她打開高鐵售票軟件,搜尋了今晚從蓉市到騰市的列車,最近一班是在一個小時後,十點。她訂好後,簡單地收拾了行李,收拾了日常用品,出門前給還在外頭的羅莉莉發了條微信。
趕到騰市已是淩晨四點了,一夜未睡的童希有點睏意,車站外零星幾個拉客司機,要了一口價到尾鎮的,車馬勞駕地趕到薇也納酒店,天已矇矇亮了。
附近賣早餐的小店張羅起來,空蕩蕩街麵,這個縣城尚未醒來,遠處群山逶迤,黛色綿延。
她隨便找了一家店吃了個早餐,木質餐桌淌著乾掉的油脂,長途跋涉讓她食慾尚未,小籠包吃得有點令人作嘔。
她熟練地用方言問了句,“一共多少錢?”她還打包了一份早餐。
老闆娘在檔口忙,抬頭看了她桌麵上的東西,說了價格。
童希轉賬的時候,下意識留意了下彈出來的銀行卡餘額資訊。
拎著早餐,她在樓下打了通電話。
薇也納酒店旁邊,有個巨大的公告板,上頭貼了很多牛皮癬廣告,撕了貼貼了撕,整個版麵都是斑駁的碎紙痕跡,最上麵的是最新貼的,有招租的,有招工的,還有治梅毒、性病、墮胎的診所廣告。
電話響了半分鐘,接通了,“喂。”電話那頭人剛睡醒。
“我在酒店樓下了。你住哪間房?”
她記下了那串數字。
從包裡摸出煙盒,滿當的一盒,上個月買的,冇抽過幾根,童希抖出一隻,咬在嘴邊,後來發現打火機在上動車前已經扔掉了,她去對麵小賣部買了新的,點了火,抽完了把煙扔進酒店的垃圾桶裡,徑直往裡頭。
雖是豪華的縣城酒店,但整個電梯透著一股老舊、發黴的氣味。
走廊外,貼著上世紀明星的貼紙,廉價的粉色,濃鬱的香氛。
她敲了敲門,腳步聲漸近,門開,是一個穿著黑色吊帶睡衣的中年女人。
她剛洗頭,濃密的黑髮淌在肩膀,浸潤著那抹黑色更為深重。
陳豔娜的頭髮粗硬,帶了點兒自然捲,髮量多而密,童希曾經很羨慕她的這頭長髮。
整個身形因上了年紀有些鬆弛,但依稀能捕捉年輕時的那抹妖嬈。
童希走入,進去在床頭櫃底下拿了另一雙一次性拖鞋換上。
“你昨晚的車來的?”陳豔娜對著鏡子梳頭。
“嗯。”童希坐在粉色沙發上,掃了眼環境,一間標準大床,版畫是臨摹畫,做室內設計出身的她不免留心這場域的感覺。有種三線小城故作風雅卻又挫裂蹩腳的感覺。
桌麵上那香氛,倒不像是這房間自有的。這味道她很熟悉,是陳豔娜臥室裡慣常的那股氣味,旖旎、繾綣,有點兒艾詩香氛的那股濃鬱玫瑰香。
“你打算住多久?”
“冇想過,反正我不回去了。”陳豔娜倒是很乾脆,童希仔細辨認她的表情和語氣。
在記事以來,陳豔和李華峰經常吵架,但這次陳豔娜離家,要言之鑿鑿地鬨離婚,確實並非平常。
“你和峰叔怎麼了?”童希道,“鬨離婚是怎麼回事?”
“過不下去了唄,你不知道你叔,一大把年紀學人什麼黃昏戀,找了個18歲的洗腳妹,也不怕彆人看笑話,我都替他丟臉!”
“如果你是在外頭住幾天等氣消了就回去,就當我冇說,不過如果你要和峰叔分居,那你要考慮下你住哪,一直住酒店嗎?你的生活怎麼辦?”童希靜靜道。
女人梳著頭,平靜道,“我不回去了。”她一點點給頭髮抹精油,鼻尖一股濃鬱。
“你出門帶錢了麼?”
“帶了點。”陳豔娜道,“冇想到男人還是真靠不住,他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紀了,為了個乳臭味乾的女人和我鬨。”
“他什麼人你不知道。”
“這次他是來真了,嫌我老了唄,冇人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好摸。”
童希也經常聽到陳豔娜的抱怨,她養父李華峰花花腸子,很多都是小打小鬨,過陣子就好了,這次,她直覺告訴她,真是要到離婚的地步了。
陳豔娜離婚,這件事本身冇什麼,但童希要考慮得遠點,她怎麼一人獨自養活自己?
“等下去找房吧。”童希道。
“你工作找怎麼樣了?”陳豔娜忽然一問。
“下週入職。”
“工資高嗎?”
“還好。”
陳豔娜冇說話,徑直去了廁所,沖水馬桶的聲音,開門聲。
屋裡白色的紗簾未開,光朦朦朧朧地透來,屋子未開燈,整個環境都有點兒暗。在這樣的環境裡,童希一晚未眠的睏意也冇有,清醒得要命。
下樓,她走在前頭,還揹著雙肩包,房卡敲了敲冰冷的大理石桌麵,“你好,我結一下301房的賬。”
身後昏暗的長廊,行李箱拖地的聲音漫長,迴響,像春雷,震顫。
出來正好日頭正盛,她未適應地眯了眯眼,手擋額頭,往廣告欄那頭看。
逐一打了電話去,找了合適的去看房。這間房在尾縣新開發的產業園附近,近兩年尾縣依靠碼頭,發展港口經濟,這附近有巨大的物流倉儲,很多外來務工的都租房在附近。
這離老區不近,外地人居多,配套齊全,是陳豔娜理想的遠離之地。
童希找了一間乾淨、有電梯的公寓房,和房東講價格的時候,拉他到了外頭樓梯處。
“叔叔,這房便宜點行嗎?我媽媽要住一段時間。”
“真便宜不了了,你看看周邊租房行情,我們這傢俱齊全,還是精裝修,又是新房,這個價格真不貴了。”
半晌拗不過,童希把租金、近三個月的房租都打他了。
“我媽一個人,有什麼多照顧一下,這我電話,有什麼事也可以和我說。”
房東是個外地人,好奇地多看了她兩眼,也許是少見這種女兒托付照顧媽媽的情況,點了點頭。
一切都打理好了,買好了日常用品,已是下午三點。午飯還冇吃,她們在附近一家餐館吃飯。
童希:“你接下來打算找什麼工作?”
陳豔娜自嫁給李華峰後就不再工作了,幾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。這次,讓她出來,童希想不到她能做什麼。
“工作不好找的麼,我認識姐妹多,到時候隨便找點零工打就行。”
“好。”童希吃飯,不再說話。
她們之間的關係,說是母女,卻隻是血緣上的母女。雖然如此,外人看來,這兩人有諸多相似,眉眼、氣質、神韻。
趁著陳豔娜去上洗手間的間隙,童希給她轉了一筆錢,這筆錢幾乎是她近期所有的存款。
當麵,她說不了這種話,隻能在手機上說,她敲上一句話:錢你收下,這段時間需要花錢。
陳豔娜擦乾手,從裡頭走來,她們一起往外頭走。
烈日下,兩道身影拉長,摩托車駛過,捲起霧濛濛的砂塵,上班時間點,路麵空曠。
走前,童希輕聲道了句:“記得照顧自己,有事打電話。”
三輪車燃燒的廢油味撲鼻,爛路顛簸,她打開手機,備註“陳豔娜”的聊天介麵上,那筆款接收了,一句話未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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