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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三千 作品

第三千八百九十九章 賭一把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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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澤,快遊過來!爸爸在這裡!”

斜下夕陽將餘光灑在充滿活力的南江邊,炎炎熱夏,大大小小的人兒開始聚集在這裡,下水遊泳。

年僅五歲的黎澤抱著小型遊泳圈,在呼喚聲中朝著前方那個逆著光正在鳧水揮手的人影蹬水爬去。

遠處的人影喊著“小澤快來”,等小黎澤遊到跟前,就又開始和他比賽。

“小澤快看,今年好幸運哦!石龍出來了!我們比賽誰先到達!”

六七米開外,一道將近兩米寬的崎嶇石道露出水麵二三十厘米,蜿蜒曲折,將江心用來的波浪全數擋下,激起浪花四濺。

不甘被落下的小黎澤伸長了手腳使勁撥水,堪堪跟在父親身後。

待到石龍近在眼前,小黎澤被父親托著兩側腋下一把舉起,“上石龍咯!”

“這是小澤第一次見到石龍吧,是不是很神奇!”

懷揣著好奇的小黎澤淡定點頭,用還不算靈活的四肢在滑溜不平的石道上將自己撐穩,慢慢站起,開始自己的探索之旅。

對難得一見的石龍好奇的小崽子不少,被各家成年男性都帶著遊過來參觀一番。

坑坑窪窪的石龍表麵還有很多小水坑,倒映著將儘的夕陽紅霞。

小黎澤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,一隻小手夾住遊泳圈,一隻小手伸出時刻準備著在跌倒時扶住突起的石塊。

對麵倏然冒出的小孩讓在石龍邊緣的小黎澤避讓不及。

光影流轉顛倒,當鼻腔的水被嗆進腦殼,窒息的痛苦讓小孩睜眼隻看得清貼著眼膜深淺起伏的粼粼水波。

不斷往上探出鼻孔得來的空氣很快在水中化為氣泡逃逸,小黎澤在水中掙紮冇多久就力竭,掙紮間不知道劃到旁側哪塊鋒利的石塊,一絲血色在水波中漂浮蔓延。

“爸……咕……爸……咕嚕……”

不明顯的動作和細微的呼救聲終於引來關注,小黎澤隱約透過江水這自然屏障聽見上方喊著“誰家的崽溺水了”的聲音,以及父親從遠及近的呼喊聲。

無力再仰起的腦袋昏沉劇痛,小黎澤竭力放棄掙紮後,身下突然冒出一股存在感十足的水流托著他緩緩上浮。

在被重新撈起前,他彷彿看見昏暗水底一雙金眸亮起。

“小澤!小澤!”

“阿澤。阿澤!”

咚咚的敲門聲和父親的呼喚同時在黎澤的腦殼中響起,他陡然睜眼,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窗邊靜靜下垂的藍色窗簾。

“呼~”

從夢境中清醒的黎澤長舒一口氣,起身掀開薄被,給門外迴應,“醒了。”

“行,你趕快的,我這就去收拾飯桌。”

黎澤在實驗室熬到淩晨四點纔回家睡下,湊巧碰上隔三差五就來夢中報道的石龍,吃著午飯時還是有點頭昏腦漲,不自覺揉著眉心。

“阿崽,多吃點,這是你二伯今早在南江捕的鯿魚,特地送過來的,可新鮮了。”

飯桌上,爸媽還在討論著二伯的魚獲,瞧他疲憊憔悴的模樣,動作自然地給他夾菜。

聽家人提到南江,黎澤想到那個夢,淡淡開口問道,“爸,今年夏天回鄉嗎?我想去看看石龍。”

“石龍?已經炸了。”黎父將口中食物嚥下,有點惋惜地說:“你不知道?前兩年說是要建碼頭還是渡口,石龍橫在那裡阻礙了船隻出入,就給炸了。”

黎澤聞言頓了一下,嘴裡原本鮮美的魚肉突然就索然無味起來。

他輕飄飄地“噢”一聲以示知曉,就以沉默吃飯來結束話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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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浮光躍金,靜影沉璧。”

當初中時期學《嶽陽樓記》讀到這一句的時候,黎澤腦海浮現的就是位於老家旁邊南江上的那條石龍。

當它浮現在江麵,晚霞和夕陽鋪灑到它崎嶇不平的表麵上,坑窪水麵倒映金光,如同沉睡巨龍的金鱗。待日月輪轉,銀色月光落在江上,又像銀龍靜臥在白紗之上。

三天後一個週末,站在南江大堤上,黎澤眺望著南江上上上下下的貨輪漁船,沉默不語。

原本一片開闊的江邊,兩座拔地而起的瞭望塔占據了原本供村民們下水遊泳的區域,在江中轉向駛進岸邊的貨輪頂著被架起的鋼板停穩,開始進行物資轉運。

一片繁華景象,昭示著他們這一片區域也跟上時代發展。

唯獨原本沉寂在水中的石龍,為此作出犧牲。

石龍的浮現總是很不確定。

在平常時候,人們基本看不到石龍的存在。到了夏天,各個自詡為遊泳健將的男人們都不會滿足於在江邊上下來回,他們不約而同往江心方向遊去,在記憶中的位置上下鳧水,企圖踩到潛藏水中陡然佇立的石道,然後站上石道,露出完整的上半身,向岸邊的小崽子們招手,展現自己的泳技高超。

但潮起潮落,水位不會總在一個高度,也不是所有人每次都能幸運摸到的。

隻有在水位退到極致的時候,石龍才肯從水中露麵,給予每一個見到它的人震撼和驚喜。

這不是黎澤第一次站在南江大堤上眺望江麵。

在他六歲的時候,爸媽帶著他離開老家,跑到城裡生活,幾經輾轉租房,最後在南江下遊北岸邊買下一套房子,從此安定下來。

也不是冇有回過老家,隻是都是村裡親戚宴請回去,匆匆吃完飯走人,難得抽出時間走到南江邊,也隻有平靜無波的江麵。

於是和那神秘的石龍便生生有二十餘年冇有見到。

是冇有緣分嗎?

看著船隻自由進出毫無阻礙,黎澤表麵平淡,眼中流露不明的情緒,他抿抿唇,在心裡默默地說服自己接受這無緣的事實。

他從未真正在乎執著過什麼,好聽點說是一切隨風順其自然。可平生第一次,他對這石龍似乎有了執念。

原本隻是想再看一眼童年的石龍而已,可是每一次都不是時候。每一次,每一次,每一次他都要放棄了,那石龍又飛入夢中。

於是那條隻能在夢中再見石龍,終究成一份執念,又再不停催促著他回去再見一麵。

不得而終,終而複始。

可如今這份不斷被加深的執念,終究隻成他經年幻夢,此生隻能在夜深人靜時,抱著童年已經模糊的回憶在夢中咀嚼。

黎澤第一次嚐到不甘心的滋味。

黃昏已至,昏暗天色下,工人開始下班,貨輪逐漸離開,碼頭開始安靜下來。

在斜陽即將消逝前,站立已久的黎澤突然有了動作,他將揹包拋下,順著大堤斜坡上的樓梯跑下,直至鞋麵涉入水中。

他脫下鞋襪,依舊往下走,直到水麵冇過胸口,腳底踩進河底的泥沙中,開始向江心遊去。

靜立的兩座瞭望塔之間,是緩緩起伏的開闊江麵。

不甘的情緒陌生而強烈,讓他不願就這樣離去。

黎澤竟荒謬地想,縱然炸彈將上層的石道炸燬,在江底總會有冇有被波及的石道,哪怕再看一眼,他也心滿意足了。

憑著夢中模糊的記憶,他遊到估計的位置,猛然低頭冇入水中,忍著冰冷江水的刺激,緩緩睜開雙眼,左右檢視。

當視線轉到右下方時,眼前的景象讓黎澤跳動的心臟驟然停歇。

昏暗的碧綠之中,和夢中如出一轍的雙瞳在灰黑蜿蜒的暗影之間,再次和他對上視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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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崽!阿崽!你醒了?”

母親熟悉的呼喚聲像是從遠方傳到耳畔,隨後就是大聲呼喊醫生護士的聲音。

好不容易掀起沉重的眼皮,頭頂是白得發光的天花板,父母兩幅著急的臉龐在視線中無限放大,然後呼啦啦的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就擠進視線。

一番常規檢查確認身體精神狀態都冇有問題後,醫生讓黎澤好好休息,再留院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。

“爸、媽,我怎麼在醫院裡?”在黎父幫助下坐起來的黎澤捧著玻璃杯,看向一旁鬆了一口氣坐著吃蘋果的父母,“幾天了?”

咯吱咯吱吃蘋果塊的黎母含糊不清地回到“躺兩天咧。”

黎父頭也不抬地削著蘋果皮,“我還想問你咧,一晚上不回家,第二天村裡打電話來說你在碼頭邊暈過去了叫都叫不醒,直接給你送醫院了。”

黎母嚥下口中的蘋果,一臉後怕,“阿崽啊,你是工作太累了嗎?醫生都查不出來你為什麼暈了那麼久不醒。你要是累了還不歇著,還要到處跑,幸好是村裡人認得你,要是你到彆的地方,也不知道……”

重重地揉揉眉心,習慣性想忽略母親嘮叨的黎澤突然發現什麼不對勁,“不是溺水?”

“什麼溺水?睡糊塗了你?”一刀紮進蘋果裡,黎父就想起身伸手拍黎澤的後腦勺,被黎母及時拉住,“你廣叔說你渾身乾乾淨淨,在岸邊躺得可舒服了。大晚上碼頭人影都不多一個,溺水指望誰來救你,一天天地淨讓人操心。”

“嗯,替我謝謝廣叔。”摸過床邊的手機,翻著這幾天錯過的訊息,和經理補了三天假後,黎澤“嗯嗯”“知道了知道了”,催促著兩位趕快上班去不用管他了。

“兔崽子。”

習慣他這幅好像天塌下來一切隨便的模樣,黎母哢哢將蘋果吃完,黎父又給他削了一個香梨放在床上的小桌麵,使勁戳戳他的額頭,兩人才聯袂而去。

反正他們對著自己崽那張無辜的臉,總會什麼氣都生不下去。

舒服地倚著床頭豎起的軟枕,黎澤幾口咬完香梨,將果核扔到床邊的垃圾桶裡,閉目養神。

他明明有下水的記憶,身上卻冇有溺水的跡象,就隻是在岸邊昏迷。黎澤心中實在奇怪,準備好好回憶一下昏迷前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
醫院走廊來來回回的喧囂襯得房間內格外寂靜,唯一的動靜就是黎澤平緩的呼吸聲、手機明滅的提示燈和醫療儀器的運作聲。

“滋滋……滋、滋啦……”

細微的電流聲突兀地插入,黎澤驀然睜眼,企圖找出聲源,卻發現所有電器都在正常運行。

“黎澤,你好。”

稚嫩的嗓音在“叮”地一聲後響起,黎澤訝然察覺,有人在腦海中和他開啟對話,“我是拯救係統0746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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